第二天上午,覃晴又去快递驿站找姜影,问她附近哪里有卖家具的?
姜影依然热情,她拉着覃晴详细介绍路线:“就从你家外头那条大路往西走到路口,再往南走二百米,路东有个郑强家具城。”
覃晴站在那里举着手指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地辨别了一会方向,又计算了一下距离才说:“行,我去看看。”
正好有人来取快递,姜影问了取件码,转身进屋帮人找件去了。
覃晴在外面跟她告别:“那你忙吧,我先走了。”
姜影从屋里快步跑到门口,冲着她的背影喊:“你跟他说是周远介绍的,让他给你便宜点。”
“好。谢谢啊。”
按着姜影给她指的路线,覃晴顺着路走了七八分钟就看到了郑强家具城。
拉开玻璃门,店面小得令人失望,店里只有一个长得显凶的高壮男人。
对方见她进来连忙站起身问她:“老妹儿,要买点啥?”
覃晴顺着店中间的过道往里走:“我是周远介绍来的,想买衣柜和沙发。”
郑强显然热情了不少,他从柜台里迎出来。“大哥的朋友呀?那你随便看看,我给你便宜点。”
“嗯。”
店里家具款式不多,覃晴很快就选好了衣柜、床、沙发,还翻着画册定了鞋柜和茶几。
郑强按着计算器算好总价,又爽快地说:“零头抹了,你给个整就行。”
见覃晴点头,郑强才把三联订货单的顾客联撕下来递给她。“那就后天上午十点给你送货,到时家里留人。”
“行。”覃晴接过单子折好装进包里,然后掏出银行卡递过去:“刷卡吧。”
郑强没接,他说:“刷不了卡。”
覃晴抬手指向柜台:“你这不是有POS机吗?”
“坏了,还没修呢。”
“那我怎么付款呀?”
郑强好心提醒:“你要是想用银行卡里的钱不用非得刷卡,你在微信里绑一下卡,扫微信付款也照样是扣银行卡里的钱。”
这话简直是在戳覃晴的伤口呀。
她冲着郑强嚷:“我要是微信能绑卡,还在这费什么劲呀?”
她搬来贺城的那天,卖房大叔带她办完过户手续,又把她送到楼下之后,她问大叔哪里有招商银行?
大叔却告诉她:镇上没有招商银行,得去几十公里外的市区。她要是取钱,从小区往东走五分钟就有个农业银行,自助取款机很方便,跨行也不收手续费。
她想:这是跨行不收手续费和走路五分钟的问题吗?
这是没有招商银行她就变更不了银行预留手机号,装着她所有存款的招行卡就绑定不了新微信,也不能网购新家具的问题呀。
离开北京时为了表示自己与过去告别的决心,覃晴把手机恢复出厂设置后换上了新办的手机卡,又把之前的旧卡甩进了火车站的垃圾桶。
她当时那动作有多洒脱,现在就有多傻逼。
因为她再也收不到发给她旧手机号的登陆APP们和绑定银行卡的任何一个验证码了。
郑强被她嚷的不说话了。
覃晴黑着脸,一屁股坐到了店里展示用的床上。
过了一会,覃晴自己顺了气,才再次开口问郑强:“哪有银行?”
郑强指给她:“前面那个路口往东走有个农行。但今天礼拜六,银行不上班。”
“自助提款机总得有吧?”
“那倒有。”
覃晴站起身,边往外走边语气低沉道:“等会回来给你钱。”
顺着路口一路向东,走了五分钟就看到了农行的绿色招牌。
覃晴快步穿过马路,正要迈上银行前面的台阶,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短促又极大的男声:“嘿!”
覃晴毫无防备地被这声音吓得身体一抖,失声尖叫:“啊!”
几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便得逞地哈哈大笑起来,之后一个个从她身边呼啸而过。
覃晴反应过来他们是故意吓她,怒气上涌,她想拿砖头拍死他们。
可她低头在脚边看了看,地上没有砖头,只有水泥台阶的转角处因为年久失修而裂开了缝隙,一小块水泥挂在边缘摇摇欲坠。
她弯腰抓起那小块水泥用力扔向几个摩托男。可惜,她的水泥块还没靠近疾驰而去的摩托就已经先落了地。
追不上又打不到,她就只能不甘地冲着那几个人的背影骂:“你他妈的有病呀?”
那几人听到她的骂声,反而笑得比刚才更加肆无忌惮了。
气死了。可是她又没有一点办法。
看着那几辆摩托车快速驶远进而消失,覃晴才自己骂骂咧咧地走上了银行的台阶。
从卷帘门旁边的玻璃门进去,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台自助取款机。可是现在那取款机黑着屏幕,上面贴着一张A4纸:“维修中,敬请谅解。”
覃晴有一种想要砸了那机器的冲动,她谅解个大头鬼。
推开玻璃门出来,覃晴把怒气化做力气,狠狠一脚踹上了外面的卷帘门。
卷帘门上经年积攒的尘土在外力作用下霎时便在空中飞扬了起来。
周远骑着电动车路过时,正好看到她一边挥手扇着尘土跑下银行门前的台阶,一边大喊:“妈的,这破地方没有一个好东西。”
周远没有停车跟覃晴打个招呼,他从电动车后视镜里再看她的时候,她已经蹲在银行门口的马路边,双手环抱着膝盖,整张脸埋进了臂弯里。
*
周远回到驿站,先从电动车把手上把装保温桶的塑料袋摘下来递给姜影:“吃饭吧。”
然后,他弯腰把大件快递们一个个搬上平板车准备去送货。
他这个驿站一直都是小件自取,大件给送。
姜影拍了拍写着覃晴家地址的那个,“十号楼这个晚点送吧,她去郑强那买家具了,没在。”
周远再把一个箱子摞上去,才应声:“嗯。”
两个多小时之后,大件几乎都送完了,门口地上只剩下覃晴的那一箱。
周远进屋喝了口水,又掏出手机看了看,覃晴应该早就收到取件码,也买完家具回家了吧?可她到现在都没给他发信息让去送货。
姜影说:“我打个电话吧?她要在家你就去送。”
“行,你打吧。”
快递公司那边还没给回复另一件快递的消息,先把这个给她送去也行。
姜影的电话打通了,对方语气恹恹地说:“在家,来吧。”
周远便把箱子搬上了平板车,拖着往十号楼走。
覃晴从银行回家就在卫生间跟热水器奋斗。她想把落了满身的尘土洗掉,可热水器自从她前天洗澡洗到一半水变凉之后就再也流不出热水了。
直到敲门声响起,她才彻底放弃了。
覃晴开了门,指着昨天送来的三个箱子:“还放那吧。”
周远把箱子搬进去放好,才又说:“另一箱快递公司还在查。”
覃晴抬眸看向他:“什么意思?”
“那箱没有物流信息,不知道现在到哪了,得等快递公司消息。”
早上周远帮着快递员卸货时就发现了,写着覃女士名字和地址的快递只有一箱,但覃晴昨天跟他说了,是两箱。
他让快递员给公司打电话查了,结果只能查到覃晴那天寄的最后一箱快递的揽收信息,却查不到后续的物流记录。
覃晴听周远说完,声音骤然变大:“你就说丢了不就得了吗?”
周远还没再说话,就看到覃晴蹲下身,使劲拉扯着新送来那个箱子上的胶带。
可那胶带缠了厚厚的几层,她根本就扯不开。
周远也蹲下身,他拦住覃晴的手,自己掏了把小刀出来,帮她从箱子的接口处划开了。
覃晴打开箱盖,里面是她的零碎物品们。
她那一箱鞋丢了。
覃晴嘭的一巴掌挥到了纸箱上,又冲着周远吼:“我付了那么贵的快递费,你们凭什么把我的箱子弄丢了?我整整一箱子鞋全丢了。”
这几天积攒的委屈达到巅峰,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。
“你们这破地方,为什么银行不上班,取款机还是坏的?我连钱都取不了,我买不了家具,也没钱买鞋。我就只能穿那一双破鞋了。”
覃晴抬手抹了一把眼泪,说:“我要投诉你们。”
她掏出手机想打电话,可又不知道要打多少号,只能继续冲周远喊:“投诉电话是多少?”
周远就把快递公司的电话告诉了她。
覃晴打通了电话,客服问她要快递单号,她情绪更加激动了。“你们把我东西弄丢了,凭什么跟我要快递单号?”
周远觉得覃晴这样实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,他冲覃晴伸出手,示意她把手机给他,他来跟客服说。
覃晴看他一眼,把手机重重地摔在他手上,自己走去沙发尚且完好的那一端坐下了。
周远跟客服交涉了好一会才挂断电话,将手机还给覃晴:“快递公司那边会尽快查清楚给你答复。”
覃晴接过手机,没说话。眉头皱成了川字,眼泪虽然不再流了,却蓄在眼眶里随时预备滚落下来。
“那我先回去了,你有事再打电话。”
周远等了好几秒,覃晴都没搭理他,他才转身往门口走去。
刚要伸手去拉门把手,身后就传来了“咣当”一声。
他回头看时,沙发的另一边也塌了下去,覃晴蓄在眼中的泪水随之滚落。
周远想要过去把她从地上扶起来,可覃晴却看都没看就冲他吼了一句:“滚!”
周远停下脚步,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她一会,才再次拉开门出去了。
覃晴在沙发垫上呆呆地坐到天黑,然后跳下沙发跑回卧室开始收拾行李箱。
她再也不想待在这破地方了。
等她把衣服都塞进行李箱推到墙边,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。
她回身抓过接起:“喂?”
那端传来了姜影的声音:“覃晴,我明天结婚,你能来当伴娘吗?”
覃晴愣了两秒,又扯起唇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。
果然啊,这世上没有免费的朋友。无事献殷勤,不是借钱就是随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