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约凌晨两点左右,祈景才不再去用力抓那个手臂了,薄承彦抽了出来。
神色平稳。
林瑟在旁边看了好一会,示意人出去说话,老宅没有搭配电梯,显得有些阴凉。
“你是在大凉山捡的他?”
薄承彦轻微蹙眉,“是,问这个做什么?”
“噢,我只是在想,你确定小景他的父母都死了?”
脚步声停了下来。
薄承彦静静地看着旁边的人,林瑟只好妥协,抬手作投降状,认真道,“我只是提醒你,毕竟政府那边已经整理出失踪名单了,万一人家亲生父母找回来了怎么办?”
“不会。”
男人继续往楼下走,语气平静。
林瑟在后面又追问道:“是不会,还是不想啊?”
这个人平日里最会装模做样,实际上心里阴暗得很。
现在还是个人皮模样。
万一什么时候进化了?
小朋友跑都跑不掉。
林瑟从未见过愿意用手去降温的,冷毛巾不就足够了?
三十七度的低烧,也要一夜不睡就看着?
外界传的还是保守了。
“你想说什么?”薄承彦回头看了过来,眼神凉薄。
林瑟沉默了好一会,最后拧眉道:“你确定不喜欢?”
“哪种喜欢?”
对方语气很平静,始终没有半分波动。
喜欢是个包容度很大的词,从物品、饮食、居住环境……可以延伸到人、事、哲学语录……
只和情|色相关,显得有些片面。
“我不喜欢,不会把他带回来。”薄承彦对此并不隐瞒。
林瑟似乎在思考,但过了一会,抬步走了下来,认真道:“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,你原先的疼痛阈值过高的事……治疗好了么?”
*
祈景因为总是发烧,五一假期没过完就要坐飞机回去了,临走的时候脖子上还挂着个围巾。
说是外面有风。
薄承彦带着人进了车里,临关门的时候,低头看了下手机,眉眼轻微抬了下。
那是个轻蔑的神色。
祈景在另一侧靠在窗户边边吹冷风,呼呼的,冰冰凉凉的感觉。
“啧。”
薄承彦关好这边的车门,绕到那里去,蹙眉道:“关好车窗,会感冒。”
祈景刚想仰头说不冷,但是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下。
“……”
他有点着急,刚想解释那只是被风呛到了,不是生病。
但额头被抵回去了。
“给他关上。”薄承彦语气很沉。
司机立马照做,祈景一点小凉风也吹不着了。
返程的路上比较无聊,基本上还是睡着的,但或许是种错觉,祈景感觉比去的时候要快很多。
回锦江别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,祈景迷迷糊糊地感觉有道阴影覆了过来,微微“嗯”了声。
“醒了?”
“那自己下来吧。”
祈景很顺其自然地拉住了对方的手,然后捞起来自己的书包,下来了。
耳廓后侧的头发有点轻微的卷,眼睛还有些睁不开。
索性闭上了。
薄承彦:“……”
倒是没说什么,牵着人回家了。
陈卓落地澳门,得到的消息就是薄承彦回了京市,倒是堪堪错开。
气笑了。
还正好赶上母亲这边长辈的催婚。
陈江乔倒是心情好了,躺在家里就懒得动了,甚至还自己做了下美甲,机器花里胡哨的。
“你倒是自在。”
陈卓抬手拿了下那小瓶子,略带好奇地看了两眼,妹妹一把捞了过来。
“哎呀,你别乱动。”
陈卓蹙眉:“这除了方便挠人,有什么用处?”
陈江乔脾气一向大,吐槽道:“我挠过你么?你就在这里说说说。”
“……”
“薄承彦估计不会结婚。”
陈卓岔开了话题,“你换个目标对象吧,这个不好拿下。”
“要不,你随便包一个算了?生个孩子姓陈,非得去结婚?”
陈卓又建议道。
“啊?”
陈江乔愣住了。
陈卓环着手臂道:“你不就是想要过豪门阔太的日子,在家里也可以过,哥能给你这个条件,你……你去找个学历高的、长大不错的小男生,再不济去国外精子库挑挑,到时候去父留子就可以。”
“陈家也算后继有人。”
房间沉默了一会。
少女想了想,“不要。”
“我还小,二十八九再生孩子吧。”
陈卓奇了怪了,“那为什么你要这么早早结婚,你什么男人找不到?家里又不是支撑不起来你当阔太太的资本。”
陈江乔:“……好像是啊。”
但是少女好像是又转过来弯了,仰头过去看人,眯了眯眼。
“你是不是不想结婚?所以把传宗接代的活交给我了啊!”
陈卓面无表情道:“……都是孩子,你凭什么嫁出去啊?”
“不务正业,只躺着吃分红,你倒是来公司干点活。”
陈江乔眯了眯眼看他哥。
“别这么盯我,我又不能确定我的孩子是不是我的孩子,但你的孩子一定是陈家的孩子。”
“搞不懂老头怎么想的。”
*
联姻的新闻没有持续几天,甚至在祈景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,处理完了。
时间转眼就过去了,京市的联招考试开始了。
黄泽他们几个很热心地在场外扯了横幅,红底黄字的,颇有热血家长的意思。
但很不幸,过了一会有考点工作人员过来,说是有违市容市貌,说是暂时收起来。
“为什么啊为什么,我们只是助个威而已。”
几名少年倚靠着树,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。
姜姚拿着手机自拍,自从溶洞的事之后几个人都收敛了点,不过也或多或少从家里知道了点什么。
“小景要在本地上大学吗?”
黄泽蹲在马路牙子上,闷闷地道:“不能和我去英国吗?”
“……”
林与泽提醒道:“他有自己的选择。”
夕阳一点点地落下,终于到了下午六点钟,考完了。
不远处很低调的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固定地点,车内的人看到少年懵懵地被他们的朋友们拥抱,脸颊都泛红了。
——考完啦!考完啦!
——我们去KTV!大大的良善地点!
——真棒啊你!
几名穿着校服的人在大槐树底下聊天,祈景被拉着拍照,唇角抿出一个小小的窝来。
黄泽直接抱着人开始转圈。
薄承彦蹙了下眉,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些烦躁地敲了下。
远处的少年直接被甩晕了,脸颊似乎是朝着一个方向看,最后被放下来的时候,人都差点没站稳。
“我要和家里说一声。”祈景认真道。
黄泽对于家教严这个事实算是领教过了,当时溶洞那次事的时候,他眼睛里都糊了泥沙,隐约只记得自己耳边有很冷的声音。
——祈景的手环为什么在你手上?
后背毛毛的。
“嗯,去打一下吧。”林与泽很平和地说。
祈景从书包里拿出来手机,拨了个号码,眼皮微微垂着,睫毛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阴影。
薄承彦在车内接了电话,那头传过来熟悉的嗓音,“那个,我没看到你……”
“可以去。”
“晚上八点我来接你。”
这很开明了。
原本定的是考完试带他去吃饭,现在也只能取消了。
薄承彦思索了下,打了个电话,吩咐道:“再重新给我查一遍他的好友关系……”
微妙的不满。
一直玩到了晚上九点钟。
后面还来了些其他同学,大家基本不走国内统招,所以早就放飞自我了。
又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。
不亦乐乎。
音乐声音过高,祈景没有听到口袋里的手机铃声,还在认认真真地做游戏。
瓶子再度转到了他。
“真心话还是大冒险?”对面的女生笑吟吟地问。
姜姚托腮道:“小景肯定选真心话,你问个普通的意思意思算了,别不着四六啊……”
旁边有人起哄:“为什么啊,姜大小姐这么护着人啊?玩游戏嘛!”
“别玩不起啊。”
祈景想了想:“那大冒险。”
姜姚蹙了下眉,但林与泽直接道:“没事儿,下三滥的直接作废。”
周围人直接安静了。
抽出来了一张卡。
【向门外遇到的第一个人表白。】
算普通的。
众人兴致缺缺,但由于对象是祈景,又还是很好奇。
“去吧去吧哈哈。”
“我要录像!”
林与泽蹙眉看了过去。
很多时候,人是很容易被煽动的,群体性的起哄虽然落到个人身上都没有什么恶意,但是敏感的人会察觉到些许不合适。
祈景是个相当好脾气的人。
他会激发陌生人的逗弄欲,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。
“没事的,我去。”
祈景在过去从来没有玩过什么游戏,也没有任何友谊,他是经由“金丝雀”这个身份进入这个世界的。
但也在慢慢地挣脱这个禁锢。
他交了好朋友,上了高中,以后还会上大学。
很单纯的愿望一点点地实现了,像是黑夜里的小火苗,给人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。
就是表白而已,祈景认为再简单不过了,他拉开门。
还自己默默念了下。
——我喜欢……
愣住了。
因为对面的人是薄承彦。
他一时半会慌了神。
“几点了?”男人蹙眉道。
这个角度其实巧妙得很,祈景刚推开门,脸是朝右边的,无措的表情过于明显,以至于房间里的人一下子就猜到了他见到人了。
几乎全部屏住呼吸了。
祈景慌张地低头看手表,已经快十点了,他转头去看了下房间里的人。
——上啊!
——加油!
——快点快点说啊!
全是比口型的。
祈景一下子仿佛被架住了,他微微仰了下头,仿佛是纠结了几秒钟。
“我喜欢你。”
一时间万籁俱寂。
房间里的人顿时开始嗷嗷叫,仿佛是见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。
但是就在那一秒。
门骤然被外力关了,林与泽回头的一瞬间,隐约看到祈景的后颈被按了过去。
不是?
他推开人群,宛若个老妈子一样冲出去,结果人都没了。
一瞬间大脑都宕机了。
直到手机传来信息。
是一条语音消息。
“我、我先回家了,书包你替我拿回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