汹涌爆发的烟中夹杂着一股灼热火辣的气息，恰巧又一阵风来，将这浓烟尽数吹向客厅。
客厅内的三人咳得更加厉害，袁丽香一边骂凌微云一边跑进厨房关火。
因为动静太大，邻居察觉到不对劲，过来敲门问是不是着火了。
凌九霄开门尴尬赔笑，说因为家里小孩不会炒菜所以烟大了点。
“没事就好，不过你家姑娘不是今天放假吗？怎么才刚回来不让人好好休息，就让她做菜？”邻居的语气之中带了几分责备。
凌家那个姑娘他们附近的人都认识，长得漂亮脾气又好，经常帮他们忙，听说去年还考上了名牌大学，未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。
可惜就是亲妈太刁钻泼辣了，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她也能鸡蛋里挑骨头，每天骂个不停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后妈呢。爸也是个没用的，管不住老婆，护不住女儿，好好一个家总是闹得鸡飞狗跳，他们这些邻居常常被吵得头疼。
凌九霄自然听出了邻居的潜台词，他感觉自己的面子都要挂不住了，只能含糊道：“可能是孩子突然想试试做菜。”
“凌微云你是猪脑子吗？让你炒个菜你是想把家给烧了？是不是要我给你几巴掌让你脑子清醒清醒？”袁丽香近乎恶毒的咒骂从屋内传来。
邻居意味深长道：“家和万事兴，这家不和，运势可是要走下坡路的。”
一股强烈的羞臊难堪让凌九霄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毒火焚烧，他脸皮都涨红了，尽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将邻居送走，关上门就立马大步朝厨房走去。
凌九霄拉扯住妻子的胳膊，“行了！不就是烟大了点吗？又不是什么大事，你这样吵吵闹闹又有什么用？只会让街坊邻居看笑话！”
抽油烟机努力地运作着，将那呛鼻的烟雾被一点点吸走，但空气中仍然残留着令人不适的油烟味。
袁丽香脾气上来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，她一张嘴就想继续骂，然后就听到凌九霄压低声音道：“坤然还在呢，人家难得来我们家吃顿饭，先把人招待好了再说。”
袁丽香这才勉强压住了怒火，但还是忍不住对着凌微云骂骂咧咧：“这么大一个人了，跟活到狗身上一样！赶紧滚出去，我现在看到你就觉得碍眼。”
凌九霄安抚道：“好了，听你妈的话出去吧，这里交给我们，你去陪坤然说说话，别让人觉得尴尬。”
又是这样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。凌微云忽然觉得无比疲惫，她回了句“知道了”，然后就把厨房的烂摊子留给了自己母父。
约莫二十分钟后，袁丽香凌九霄妻夫俩收拾好厨房，四个人坐在餐桌旁边吃边聊，似乎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。
不，更准确地来说是除凌微云以外的三人在聊天。
袁丽香见凌微云不怎么说话，拧着眉教训道：“你看看你，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，三棍子打不出两个屁来。不会来事也就算了，每天穿得还跟村姑一样。正好现在放假了，你明天去街上买几套新衣服再买点化妆品好好打扮一下，不然以后你年纪上来了，老了丑了，看谁还要你！”
凌微云夹菜的动作都没有停，她淡淡道：“因为不想被人砍。”
袁丽香和凌九霄的动作同时一顿，两年前发生的事猝不及防地闯入脑海，尴尬的情绪瞬间将两人席卷。
这事说起来也跟袁丽香的性格有关，她这个人急躁又好面子，向来也不懂照顾他人情绪，那一阵她正好投资挣了些钱，就整天在某个老公跟小三跑了的闺蜜面前炫耀。
向来好脾气的闺蜜刚开始还会奉承，后面发现袁丽香根本不知收敛，她的内心渐渐扭曲，在一次聚餐的时候居然提起刀就要砍袁丽香。还好当时凌九霄反应快，拉了一把袁丽香，不然袁丽香今天也别想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吃饭了。
闺蜜虽然被拦了下来，但持续发疯，大骂袁丽香就是个喜欢看别人倒霉的贱人，那些讨好袁丽香的也都是虚伪的烂货，一场聚餐所有人都闹了个没脸。
从那以后袁丽香恰好投资不顺，赔了十几万，以前跟她关系不错的姐妹也渐渐不怎么来往了，连带着凌九霄一起丢脸。袁丽香的心气一夜之间像是被摁灭了，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像以前一样高调，这两年来一直都夹起尾巴做人。
李坤然不清楚个中原委，他道：“微云不要跟长辈开这种玩笑。”
凌微云道：“如果不是玩笑呢？”
凌九霄立马生硬地转移话题：“坤然，我听说你跟着几个学哥在创业，真是年轻有为啊。”
袁丽香也想要赶紧忘掉那段糟糕的回忆，她连忙跟着夸奖：“果然我的眼光没有错，像坤然你这么好的孩子，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。”
大概是怕凌微云又乱说话，接下来妻夫俩很少把话题往她身上引。
没人搭理自己，凌微云乐得轻松，好好地将一顿饭吃完了。
……
几日后，临近年关，珠市的气温虽然徘徊在十度上下，但空气依然湿冷沁骨。
被生物钟唤醒的凌微云靠坐在床头，看向窗外。窗外天色昏沉，灰白的云层密密地拢成一片，像一条横陈在静止江面的翻白死鱼，令人分不清此刻究竟是早晨还是傍晚。
这时袁丽香又风风火火地敲响凌微云的房门，神情烦躁不耐，“都什么点了还在睡？马上就快过年了，也不知道赶紧起来把家里打扫打扫！不会做饭就算了，还懒得跟死猪一样，以后谁家敢要你？嫁出去也是惹人笑话的份！”
袁丽香一边敲门一边骂人，仿佛永不知疲倦。
明明平时家里都是叫钟点工来打扫，但只要她一回家，家里仿佛就有干不完的活。
有的时候凌微云觉得自己不是袁丽香的女儿，是袁丽香帮素未蒙面的儿子养的童养媳。但又因为袁丽香是她的亲生母亲，所以她骂她管她也是为了她好，只要她敢有一点怨言，就是不知好歹。
凌微云麻木地洗漱穿衣，又如行尸走肉般打开房门。
然而袁丽香还是心气不顺，叮铃哐啷地将整个家都翻了一遍，像是在拿东西撒气。
堆在客房里的纸箱被一层层搬开，到了最后一层，一双陈旧的纯白舞鞋躺在其中。
突然之间，袁丽香止住了声音，她缓缓将里面的舞鞋拿了出来，然后举到了凌微云的面前。
“你不是跟我保证过，以后再也不会碰这些东西的吗？”
凌微云的眼珠轻轻转动，目光落在了那双舞鞋上，“我碰了，那又怎样，你要打死我吗？”
“我看你就是仗着自己大了翅膀硬了！”袁丽香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，她目光转了一圈，拿起剪刀就用力地将鞋面剪烂。
“我告诉你！只要我还活着，你就别想继续跳！好好地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。”
咔嚓——
凌微云好像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慢放键，她看着自己纯白的舞鞋一点点被剪成一团碎布，原本纯白色舞鞋变成了一团碎布，然后被一只脚狠狠地踩在脚底下，面目全非。
母亲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死死地瞪着自己，她神经质一般地大声骂道：“我问你学这些有用吗？我看你就是想靠这个去勾引老男人，把我们凌家的脸都丢尽！”
随后母亲高高举起的巴掌，破空声近在咫尺，下一秒就要落在她的脸上。
凌微云抬起手，抓住了母亲的手腕，在那瞬间，时间流速骤然回归常态。
“妈，你这么害怕，是不是以前有过这样的念头？”
袁丽香脸上血色尽褪，那张在中年人里还算漂亮的脸难看到了极点，但很快怒火又将她重新点燃。
“你这个贱人！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！”
叮咚——
“婶婶，我和哥哥来找微云姐姐玩，没人在家吗？”门外传来少女娇俏的声音。
袁丽香向来和凌九霄大哥他们一家不对付，哪里愿意让他家的小辈看自家笑话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压着嗓子警告凌微云：“晚点再收拾你，把这里捡捡。”
随后袁丽香就挤着笑给人开门去了。
凌微云蹲下/身，将烂成一团的舞鞋捡起。
她觉得，她甚至连天边的那条死鱼都不如，至少那条鱼是自由的。
玄关处，袁丽香招呼道：“景星庆云你们来了啊，进来坐，微云刚刚在收拾房间呢，待会就出来。”
凌庆云今年十七，长相清秀又爱打扮，看着就很靓丽，她冲袁丽香甜甜一笑：“没关系，其实我和哥哥也是顺便来看一看叔叔和婶婶，婶婶你家客厅打扫得好干净啊。不像我家，客厅太大了，每次打扫都要打扫好久，还得经常请钟点工上门。”
袁丽香皮笑肉不笑道：“庆云你这嘴真甜，你这身衣服新买的吧，还挺衬你皮肤的。说起来我前几天就在催微云去买新衣服，让她多学学你，没事打扮打扮自己。但想了想还是算了，她要真像你一样，那追她的人还不得排到香江去？出趟门都麻烦死了。”
凌庆云甜美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，一口牙差点都要咬碎了。她在现实生活中也算得上是个小美女，经常被男生追捧，但和堂姐凌微云这种大美女比起来就像一粒沙子一样毫不起眼。
“是啊，微云姐姐真的很漂亮，我好多同学都问她是在哪里整的，还想拿她的脸当整容模版呢。当然啦，我知道微云姐姐肯定没有整过。”凌庆云哪里咽的下这口气，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还故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。
袁丽香嗨呀一声，“要是整容真那么有用就好喽，到时候街上全是美女，我家微云也不用总是被人要联系方式了。”
凌庆云这下完全笑不出来了，因为她心里清楚，有些人天生就是美人胚子，普通人再怎么整也整不出那种浑然天成的美貌。
这时凌景星朝里头探了探脑袋：“微云姐怎么还没出来啊？”
袁丽香道：“房间大嘛，收拾起来要点时间。你们别跟婶婶客气，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，想喝什么自己去冰箱拿，我去催催你们微云姐。”
一转身，袁丽香脸上的假笑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她憋着一股气闯入客房中。
袁丽香拉起凌微云的胳膊就要往外走，她压着声音道：“早跟你说了多买点化妆品，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。去我房里，我给你化个妆，待会你再换身衣服，绝对不能被你大伯家那个小蹄子给比下去。”
凌微云本来就不想继续收拾房间，所以也没反抗。
袁丽香一边给凌微云化妆，一边絮絮叨叨：“凌庆云跟她那个讨人厌的妈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，还什么家里太大要请钟点工。啧，以为我没去过她们家？她们客厅也就比我们家大五平米，说得好像谁缺那点面积似的。不过幸好，她长得也像她妈，再怎么努力打扮也就比普通人好看那么一点。嘴巴硬又怎么样？往你身边一站就跟个小丑似的。”
凌微云五官秀丽，皮肤洁白透亮，不化妆时都可以称得上是清水出芙蓉，如今装点上颜色，看上去更为精致秀美。
随后袁丽香又催着凌微云换了身衣服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袁丽香就指着让凌微云恶心凌庆云，所以热情挽留凌景星凌庆云兄妹俩吃中午饭。
凌庆云心里呕的不行，想要找个机会离开，但是凌景星一双眼睛就跟黏在凌微云身上一样，说什么也不走。
袁丽香看到凌庆云难受心里就高兴，她笑着说道：“你们几个小孩在客厅好好玩，我去做饭了。”
随后进了厨房的袁丽香点开平板放了首歌，她一边哼歌一边处理食材，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客厅传来的痛呼声。
凌庆云看着自家哥哥凌景星不小心被绊倒两次，脚趾意外撞桌腿三次，手滑把热水灌进脖子里两次，心里不仅没有升起任何同情，反而只觉得他活该。
果然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，见到美女就走不动道。她这个蠢哥哥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他遭的这些罪全是凌微云制造的，还巴巴地往人家身上贴。
不过凌微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，看着清纯，实际上就是一个喜欢勾引男人的贱货。每次她喜欢的男人无一例外都会被凌微云勾引走，凌微云勾引其他男人就算了，居然还勾引到她亲哥哥头上了。
但气就气在，男人就还都吃凌微云这套！
想到这里，凌庆云就更讨厌凌微云了，她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一眼凌微云。
凌微云注意到对方的视线，与之对视。
凌庆云不仅没有被抓包的心虚，反而瞪得更凶，眼睛像是淬了毒般。
凌微云忽然眉头轻蹙，眼神关切：“庆云你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？我看你眼睛比之前凸，脖子也更粗了，小心别是甲亢，现在年轻女孩的甲亢患病率也不低。”
听到凌微云的话，凌庆云吓得立马去摸自己的眼皮，但又怕把眼妆弄花停住了动作，她拿起手机左看右看，还着急地拍凌景星的胳膊。
“哥你帮我看看！我的脖子真的变粗了吗？”
凌景星不耐烦地扫了两眼，“粗不粗不就那样吗？有什么好在意的。等等！这病会不会传染啊？”
凌景星想到这点，连忙远离凌庆云，生怕和她沾到一点。
凌微云适时提醒道：“不用担心，甲亢是不会传染的。”
凌景星这才松了口气，他喃喃道：“那就好，那就好——”
“但你们是龙凤胎，庆云要是有病的话，你应该也很危险。”凌微云慢悠悠地将后半句说完。
凌景星刚刚才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，“我草！凌庆云你赶紧看看我脖子有没有变粗！”
凌庆云嫌弃地翻了个白眼，“说得好像你脖子不粗就是个帅哥似的。”
“别那么多废话！赶紧搜搜甲亢是什么病。”凌景星一边说话一边不忘摸自己的脖子。
如果说凌庆云是小美女，那凌景星就只能算得上是氛围感帅哥，他身形不错，远看还行，近看哪哪都普通。但凌景星作为男宝，从小就是被哄着长大的，心眼智商什么都缺，就是不缺自信。
兄妹俩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，一边在网上搜相关话题，一边在自己到底有没有得甲亢中反复横跳，倒是把凌微云给晾到了一边。
凌微云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，雾气氤氲，那双清亮的眼眸似乎弯了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