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了雾雾,冥兮做得不对吗?”梦兽故意懒着调子问。
明明是差不多的个子,甚至冥兮还要高出一点,但这逆兽凑过来时总爱像没了骨头一样娇慵。一张若桃若李的粉红面庞明媚丰神,却还脆生生地将大半个身子都倚了过来,像是快站不住似的,也不晓得体虚的是哪个。
“对错于你也不重要。”霁雾挤出这么一句,算是回应。
她自知眼下虚亏,入梦时间长了就会失魂,没有冥兮时不时贴近一番,霁雾哪能撑得住这么久。
只是霁雾冷心冷性惯了,就是知道冥兮所为是因顾念自己的伤损,也难以认同她这般迩迩。
“但是雾雾于我很重要。”冥兮认真道。
她抬起眼眸看着霁雾,师祖大人粉黛未施的素面天生绮丽,就算是不打扮也很出彩,为何性子却能这般的冷冽,纵是时时捂着暖着,也不会变热呢。
冥兮不解。
但冥兮不懈。
她想着霁雾似乎对自己的尾巴还算喜欢,刚要问能不能把尾巴露出来晃一晃,反正就东方浅遥那点修为,出了梦必会把这里的经历忘个精光,根本不用在意被她看到。
霁雾却在这时开了口,规规矩矩道了一声,“有劳了。”
有劳了?
冥兮拧起眉心,哼。
尾巴不给了,不给了不给了,哼!
“是劳了累了,还好有雾雾撑着。”恼不过三秒,冥兮还是选择继续歪在霁雾身上。
“那便快些脱梦出去。”霁雾动了动胳膊,不让冥兮缠得更紧。
她却抬着绕过霁雾腰身的手,再次拨了拨霁雾佩剑上的饰珠,“雾雾,这颗珠子可不可以给我?”
“你不使剑。”
“那我使的什么?”
“......”霁雾垂眸看着冥兮的手,“你什么也不用使。”
那柔若无骨的手指藏着多么锋锐的爪刃,霁雾再清楚不过。
就像是眼下看着毫无危险的冥兮实际上是只多么凶悍的野物,霁雾也该记得。
冥兮不是一个契印就能限得住的生灵,断不可被她暂时的驯化假象欺骗。
“嗯?雾雾又走神了。”冥兮能察觉到梦中的霁雾心不在焉,却只当她离魂之质,聚不起灵稳不住自己,情有可原。
她该更用心护着守着才对,“雾雾乏了可以靠着冥兮。”
她说着倒是松开了霁雾,退了半步又道,“或者冥兮化了形背着雾雾?”
“不必。”霁雾冷拒,没有多说什么。
一旁的东方浅遥本就苦于梦境中的种种,自是无暇注意冥兮与霁雾的攀扯,小师妹在临山处就是这般的娇弱了,现在进了梦害怕,依着霁雾也是应该。
只是霁雾姐姐身体也不好,东方浅遥觉得自己实在没用,愈发着急,正要催着纪芳再说些什么,就被身后的大嗓门冲撞了话音。
“啊,你在啊!”那食客是个魁梧女子,绑着时下流行的花头巾,约莫四十出头的岁数,在东街拐角的一家零食铺子帮厨,煮得一手好瓜子。
她寻常就爱吃那摊子的烙饼,一来二去也跟旁边簪花的纪芳算是熟识,“哟哟哟,攀上璇灵宗的人了?”
这话问得阴阳怪气,纪芳听了却还能笑脸相迎,“吴大厨,饼吃好了?可要买支簪花?”
“你的东西我可用不起,贵着呢。”吴大嗓门摇了摇头,却又凑了过来,挤在摊子前面,“卖给这些修士正好,她们有钱。”
纪芳只笑,吴大嗓门却还不依不饶,“她们可知你叫纪芜啊?兴许报了名字,能多待见你几分,也不会连个外门也蹭不上了。”
“你......你不必戳人痛处。”东方浅遥很少见人这样当着面说话不客气的,颇替纪芳尴尬。
“没关系,客人。”纪芳摇了摇头。
她确实本名纪芜,寄托的也确是飞升得道的美好愿望。
但她并非真的连璇灵宗的外门都轮不上。
“其实我通过外门考核了,只是我没坚持下来。”纪芳叹了口气,表情却还是浅浅带笑,“我只是在器物上通些门道而已,小时侯拨弄玩具被大人们发现了这点天赋,她们说这是可修仙道的好兆头。”
纪芳自小比同龄人聪明一些,也通灵巧,长辈将她送到镇外的山上看过,亦被证实是块当修士的料子。
但纪芳的母亲不满足于她只在小宗派里修习,便说长大一些送来璇灵宗试试。
“家里穷,我一个人来的,没选上内门弟子,但能作为外门留下来,我也很高兴的,只是外门修炼太辛苦了。”
纪芳有些天分不错,但她的对手是各地仙宗门派几轮选拔出来的佼佼者,莫说是不擅长的灵术了,就是她最喜欢钻研的那份造器天赋,在这里也算不得什么。
“我没有足够的钱练习造物,只能在镇上打工。”
起初的纪芳还很坚韧,一边在首饰铺子里当学徒,一边每天到璇灵宗上灵术课,赚到的钱学到的知识,全用在提升器修本领上。
可惜两头兼顾实在太难了,她很快便到了一个不得不抉择的时候。
“我没往下学,到底还是放弃了。”也是那个时候,纪芳同时放弃了纪芜二字。
但她没有回家,因为母亲送她离开的时候就嘱咐过:不必再回。
那会儿纪芳还小,母亲也不曾告知缘由,只是语气坚定得不容反驳。
于是纪芳放弃外门修行之后,专心学好了打磨首饰的技艺,几年前就自立门户在东街有了自己的摊子,卖一些注灵的簪花。
后来家里人来过一次,却认定她是一开始就没选上外门,羞于面对家里才没有回去,闹得满街都来看她的笑话。
一来二去传了又传,纪芳就成了背着师祖名字不自量力的小乡巴佬,有人同情,有人看轻。
吴大嗓门就不大喜欢她,那烙饼摊主也是,两个人碰上了总要指着纪芳的摊子阴阳两句,在梦里也不消停。
“就是好高骛远,不够努力!”吴大嗓门瞥了一眼纪芳摊上的物什,“做的玩意跟你也像,中看不中用。”
“你这些簪花做得很好。”东方浅遥实在听不下去,“世间又不是只得修习一种出路,做自己擅长喜欢的事,还能赚钱,多好。”
“是的,客人。”纪芳笑着,“我没有不开心,客人,相反我很开心,但我为我的开心惭愧。”
“啊?”东方浅遥愣了愣,发现这才是她该搞清楚的部分。
是啊,纪芳她到底在乐什么啊。